靠近荒漠边际,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灰色,为了防止在鲜有人烟的路上开车犯困,当地规定:旅行者车行三小时需停休二十分钟。
车泊时,旅人下车,遇到了不同的休息站,多数休息站是被旅游局格式化后的水泥房子,少有几间是透着野性的土屋。
看见一处,一群维吾尔族小孩抱着羊羔,用新疆味道的普通话,正招徕愿意合照的旅客,一元任拍。那儿四处都是破败,黄沙塞满土屋的缝隙,但孩子们的眼睛乌溜,瞳仁间映着蓝天,心绪都是直白的,欢迎谁就会直勾勾地盯着,然后乐呵。
在这里,穷困伤害不了纯真。
“天空中的飞鸟都有巢,狐狸都有穴,野蛮人都有尖屋,然而在摩登的文明社会中却只有半数家庭是有房子的。”
——《瓦尔登湖》
喀纳斯,禾木村
顺着国道,一路向北,抵达疆北喀纳斯,在蒙古语中,喀纳斯意为“美丽富饶、神秘莫测”。
这里水草丰满,山川婀娜,如果有一日喀纳斯化作少女,宙斯大概也会变为猎美之牛,穷追不舍。小村落禾木镶嵌在喀纳斯中部,来自大西洋的暖湿气流恩惠于此,禾木村藏身于阿尔泰山怀中,沙漠贫瘠的手触不到这,外边儿的复杂到不了这。
图瓦人与苏尔(图源自网络)
“其实只有吹拂的风,才是他们全部的知觉。”
——《瓦尔登湖》
禾木村的原住民图瓦人靠本能生活,8月,这儿就迎来秋天,8月过去,大地披上银装,村落两千多人,吹响苏尔,酸奶酒就着羊腿过冬。
有人说,图瓦人拒绝现代文明,我猜,或许是因为二百年前那场史诗般的迁移,土尔扈特人(图瓦人前身)从俄国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魔爪逃脱,向南颠沛至此,他们厌倦了争抢、进步和野心,只想做个牧羊人,牺身自然中。
可如今,在新疆旅游产业的高速发展下,现代人带着高傲的无知,对人类原始的本能,视如敝屣。
原来,当风吹散天真,欲望才是现代人的全部知觉。
在新疆听故事,他们说:我们维吾尔族人不会理财,赚三百花五百,不像你们汉人,赚三百存三百二。我幡然醒悟。
我们所谓的去远方,仅停留在物理层面,和灵魂无关,只是一场肉体位移。
酷似瓦尔登湖的喀纳斯
十九世纪中叶,伴随社会工业化的脚步,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盛行,美国作家亨利·戴维·梭罗在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中审视人们无尽的欲望,他和我们一样,也曾试图逃离。
从1845年7月到1847年9月,梭罗独自生活在瓦尔登湖边两年零两个月。他写:人们常常挨饿,不是因为缺少必需品,而是因为缺少奢侈品。
这种所谓的自由是可疑的,人类的欲望何曾填满过?
有人营役一生,坏了心肠,有人追赶一生,执迷匆忙,有人苦苦劳作,抬头,月色早已阑珊。
从大处看,这种“可疑”是结构性的,”有人给文明人的生活设计了一套制度,无疑是为了我们的好处,这套制度为了保存种族的生活,能使种族的生活更臻完美,却大大地牺牲了个人生活。”从细处看,是我们误读了所谓自由,毕竟我们连自己要什么,还没搞懂。
亨利·戴维·梭罗
散文集
美国
7月9日,晨,喀纳斯湖的远处白雾氤氲,从木屋中醒来,我听到一只失群的乌鸦在湖上摸索,迷途似的哀嚎着,像是雾的精灵。